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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新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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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新歲

過了臘月便至正月, 沒幾日即是新春佳節。江靈殊也算盼了許久,卻不知該如何才能過得更歡快喜慶些——去年她好歹還與靈衍下了一次山,在雲隱鎮中逛了一日。雖說後來歸途中遇了險, 可那畢竟是預料不到的事,且年節時想要熱鬧一番本也沒什麽錯兒, 可今年她連這淩霄派的後山都不曾下過,更不必說去何處玩耍。

想來, 也就只能在除夕那夜同淩霄君與靜垣三人湊上一桌吃個飯罷了。

她站在桌前胡思亂想著, 一手握著把小剪子, 一手執一張灑金紅紙,卻久久沒有剪下去, 只一味出神發楞。

“哎呀,”靜垣在一旁鉸窗花鉸得不亦樂乎, 見她半天也沒動,遂推了推她道,“你瞧我都剪了好幾張了,你還不快些?咱們多貼一點兒在門上窗上墻上,年時看著才喜慶。”

江靈殊勉強一笑點了點頭, 她本無心於此, 但又不願掃了靜垣的興,便隨意剪了幾朵梅花,拈起放在窗上一比,倒還真有些意韻。

“你的生辰是不是快到了?”靜垣忽地擡頭問她。

“是, 就在上元節前一日。”江靈殊頷首道, 又想起去年上元節她與靈衍偷溜出宮游逛燈市及放燈許願的情形, 不由心中一抽,伸手捏了捏系在腰上的木雕仙鶴。

她已將十六歲, 靈衍也快十五了……只是這一年裏,她覺著自己似乎並未長高多少……想到這裏,江靈殊不禁將手放在頭頂和窗子比了比,又生出幾分憂慮來。

先前還在鳳祈宮時,她便覺靈衍長得比尋常這個年紀的女子要更快些——初見對方時,那一副怯生生乖巧小姑娘的模樣實在令人忍不住心生憐愛,待彼此相熟時日久了之後,不但個頭高了,就連性子也轉了不少……

不過,她總還是讓她十分喜歡的。

可要是回去後發現她已然比自己還高了,那以後在她面前,豈不是更擺不出師姐的架子和威嚴了?江靈殊想到這裏,咬著唇搖了搖頭,面龐亦十分可疑地紅了起來。

“嗯……”靜垣並未註意到她這番奇異神色和滑稽舉動,自顧自歪頭算道,“到時你就十六歲,是能自己在江湖上走一走的年紀了,唉,真叫人好生羨慕。”

“你不也快了麽,”江靈殊邊將方才剪好的紅梅貼在信上邊道,“再說,難道你逢年過節時也都不能下山?”

“若人人都想著下山玩那還了得?”靜垣努著嘴,“除非是家裏真有什麽要緊事,或是需門中采買些什麽物件,才能得了準許。可那也都是師兄師姐的事,自然輪不到我的。”

“也是……”江靈殊皺眉思索一番,又問,“那,淩霄派中可有什麽特產沒有?”

“特產?”靜垣被她問得奇怪,“你難不成是說什麽保平安的符咒之類……”

符咒……江靈殊想象了一下自己滿面笑容將一大摞符咒分發給宮中諸人的情景,忙擺手道:“虧你想得出來,我是想著,在這裏待了一年,總得帶些東西回去送給大家。最好,最好還能有什麽特別的……贈與衍兒。”

靜垣聞言撂了剪子,擺出一副要講一番長篇大論的架勢:“你可別小瞧了那些平安符,每年年節時,都會有師兄師姐奉命帶些下山施與普通百姓,聽他們說,想求上一張的人可是數不勝數呢。只可惜呀,大部分人都是無緣一得的。”

“是是是……我豈會不知那是好的,”江靈殊妥協著搖了搖她的手臂,“你就再幫我想想還有什麽別的沒有。”

靜垣托著頭苦思起來,半晌才突然指向門邊兒憋出一句:“冬,冬筍!”

江靈殊慶幸自己此時沒在喝茶,不然怕是要一口水嗆死,但也已笑得彎了腰直拍桌子。靜垣也覺得可笑,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也不是我要故意引你發笑,實在淩霄派又不是村鎮,哪兒又能有什麽特產?”

“是,是我難為你了。”江靈殊緩了緩氣,抿嘴一笑,不再糾結於此,坐下提筆給靈衍寫起信來。寒風不絕,時時輕叩著門窗,如她一筆一劃落在信上,無聲似有聲。

靈衍盯著面前白瓷瓶裏那枝紅梅已有半個時辰,期間不時用手轉動瓶身,從各個角度反覆細看,用了十二分的專註。

阿夏替她添了幾次熱茶,心裏早已犯起了嘀咕來——梅花再美,也不至於賞那麽久吧?

靈衍不語,只笑著點了點頭,便將瓶中那枝梅花拿出橫放在自己面前,照著它的樣子在那塊檀木上描畫出大概的輪廓,先雕刻出作為簪體的花枝。

阿夏看她一刀一刀刻得十分吃力艱難,卻連一聲抱怨也無,心中不免為之一震——這一年裏她見靈衍做了太多頭一回做的事,樁樁件件皆非易事,樁樁件件皆是為了江靈殊。若她本就是喜歡做這些精細活計的人倒也罷了,可她的性子分明是雷厲風行不喜麻煩和拖泥帶水的,怎麽看都與這些極需耐性的事毫無關聯,卻每一件都堅持做了下來,她一直看在眼裏,實在驚嘆。

這樣的關系,簡直比親姐妹還要親了。阿夏心道。

靈衍什麽也沒想,玉容恬淡平靜,與往日相比少了幾分銳氣,唇角像是微微含著笑,即便是手上不小心紮了木刺,也只稍一蹙眉,連句輕哼也沒有。

似乎自江靈殊走後,只有在這樣安靜做著事的時候,她才能顯出如此親和不常見的一面。

幾乎耗去了半個上午的工夫,她才勉強雕刻出大概的花枝形狀來,舉著邊看邊細思餘下步驟——接下來還要用木挫細整、再打磨數遍……不過為了枝子的質地更真些,上光倒是就不必了。

這麽些工序下來,想是要做到晚上。靈衍在心中估量一番,轉頭喚醒已在打瞌睡的阿夏,將那一大塊紅絹交到她手內,對她道:“阿夏,你幫我將這紅絹剪出梅瓣的樣子來,先不論多少,大小都剪些,只是最大也別超過尾指的指頭大小就好。”說著自己先剪出了五瓣一樣大小的比給她看。

阿夏頓時來了興致,執了剪子道:“您放心,絹花我先前也曾做過,知道怎麽樣好看。”

“那就托給你了。”靈衍淺淺一笑,接著做回自己手上的事情。

究竟如何做這只簪子,她心中早有打算。首先便是簪體本身,為了力求與花枝形似,自然不能只光禿禿一根平直到底。其次即是簪子上頭的花朵,若全用絹花便覺不夠出彩,故而小的花苞可用大小適宜的紅瑪瑙配上金托代替,這樣點綴其中,定會是光彩流轉的點睛之筆。

至於盛放之花,可以紅絹為瓣,花蕊則用金絲制成,頂尖串上珠子……

單是這樣想著便已覺極美,她心內亦頗為自得。

——再沒有比這更好的禮物了吧?靈衍心道。眼前不由浮現出江靈殊雪膚烏發,紅梅簪襯著嬌艷面龐莞爾一笑的模樣,身體似有熱氣湧上,不知不覺便紅了臉。

她一向畏寒,這時卻覺屋內暖悶得難受,於是推開了窗子透氣。

庭院中,雪花打著旋兒在半空中揚起,如一條玉龍卷風而來,煞是好看。

若是這條龍能將她也卷回來,那就更好了。

越近年時,日子便越讓人覺著過得飛快,轉眼間已是除夕之夜。鳳祈宮內的熱鬧自不必多說,而江靈殊那裏,也的確如她所想的一般——正是三個人圍著一張桌子,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只是淩霄君在場,她與靜垣兩人也不敢隨心所欲說笑,氣氛就和屋外的天一樣冷,不像是除夕宴,倒像是踐行酒。屋內無炭火,剛做好的菜端上桌子,沒多久也就涼了個透。

“不想吃就不吃了吧,不必一直坐在這裏悶著。”淩霄君擱下筷子,忽然說道。

江靈殊與靜垣面上瞬間浮起幾分喜色,假意客氣了幾句一同走出門去。

可惜除了夜空那一輪皎潔明月勉強算是可以欣賞的景致外,便只剩下在黑夜中隱隱披了一層白雪的模糊山影,連星星也不見幾顆。

她們本是盼著能看到遠處的煙花,這下倒好,別說看見,就連一絲聲音也聽不見。

“唉,沒意思沒意思,好沒意思。”靜垣搖著腦袋,“門內也不許放煙花,每年都沒意思。”

江靈殊心內也是失望,便只靜靜瞧著月亮,想著靈衍此刻在做些什麽。

就在她們百無聊賴之時,距此不遠的半空中卻突然騰出一條金龍,確切地說,這條龍其實是由煙花所化——龍鱗如細碎的光點般密集耀眼,又似金色的墨汁潑灑出道道流光溢彩的痕跡。二人驚得呆在原處,眼睜睜瞧著這條龍向自己沖過來,卻連跑都忘了跑。

“啪”的一聲,那條龍最終在接近兩人眼前時炸開消散不見,江靈殊與靜垣下意識地驚呼閉了眼睛,臉上身上卻並無異樣之感。

再一回頭,只見淩霄君就站在身後,輕輕拍了拍手,唇邊彎起一絲淺笑:“好不好看?”

她們怔楞一瞬,隨即歡呼著連連點頭稱讚。

“好看好看!”靜垣無比誇張地點著頭,“這麽好看的煙花,旁人想來一輩子也見不到的!”

江靈殊則小心翼翼問道:“師父,你這究竟是煙花,還是什麽……法術啊?”

淩霄君卻並不明言,只神神秘秘地回答:“你若覺得是煙花,那便是煙花,你若覺著是法術,那便是法術。”

這和沒說有什麽分別……江靈殊洩了氣,不再追問。方才那一幕金龍飛花仍然震撼著她,已牢牢刻在腦海中,難以忘卻。

要是衍兒也能看見就好了……她想。

“靈殊。”淩霄君突然喚她,語氣裏有一種不同於方才的嚴肅,讓她與靜垣都不由擡起了頭,定定看向他等待下文。

“師父?”

“你生辰那日,便可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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